- 对照翻译:
知北游于玄水之上,登隐弅之丘,而适遭无为谓焉。
知向北游历来到玄水岸边,登上一个名叫隐弅的山丘,正好在那里遇上了无为谓。
知谓无为谓曰:“
知对无为谓说:“
予欲有问乎若:
我想向你请教一些问题:
何思何虑则知道?
怎样思索怎样考虑才能懂得道呢?
何处何服则安道?
如何居处行事才符合于道?
何从何道则得道?”
采用何种方法才能获得道呢?”
三问而无为谓不答也。
问了好几次,无为谓都不回答。
非不答,不知答也。
不是不回答,而是他不知道要回答。
知不得问,反于白水之南,登狐阕之上,而睹狂屈焉。
知从无为谓那里得不到解答,便返回到白水的南岸,登上名叫狐阕的山丘,在那里见到了狂屈。
知以之言也问乎狂屈。
知把先前的问话向狂屈提出请教。
狂屈曰:“
狂屈说:“
唉!
唉。
予知之,将语若,中欲言而忘其所欲言。”
我知道怎样回答这些问题,我将告诉给你,可是心中正想说话却又忘记了那些想说的话”。
知不得问,反于帝宫,见黄帝而问焉。
知从狂屈那里也没有得到解答,便转回到黄帝的住所,见到黄帝向他再问。
黄帝曰:“
黄帝说:“
无思无虑始知道,无处无服始安道,无从无道始得道。”
没有思索没有考虑方才能够懂得道,没有安处没有行动方才能够符合于道,没有依从没有方法方才能够获得道。”
知问黄帝曰:“
知于是问黄帝:“
我与若知之,彼与彼不知也,其孰是邪?”
我和你知道这些道理,无为谓和狂屈不知道这些道理,那么,谁是正确的呢?”
黄帝曰:“
黄帝说:“
彼无为谓真是也,狂屈似之,我与汝终不近也。
那无为谓是真正正确的,狂屈接近于正确,我和你则始终未能接近于道。
夫知者不言,言者不知,故圣人行不言之教。
知道的人不说,说的人不知道,所以圣人施行的是不用言传的教育。
道不可致,德不可至。
道不可能靠言传来获得,德不可能靠谈话来达到。
仁可为也,义可亏也,礼相伪也。
没有偏爱是可以有所作为的,讲求道义是可以亏损残缺的,而礼仪的推行只是相互虚伪欺诈。
故曰:
所以说。
‘失道而后德,失德而后仁,失仁而后义,失义而后礼。
‘失去了道而后能获得德,失去了德而后能获得仁,失去了仁而后能获得义,失去了义而后能获得礼。’
礼者,道之华而乱之首也。
礼,乃是道的伪饰乱的祸首’。
故曰:
所以说:
‘为道者日损,损之又损之,以至于无为。
‘体察道的人每天都得清除伪饰,清除而又再清除以至达到无为的境界。
无为而无不为也。
达到无所作为的境界也就没有什么可以作为的了。’
今已为物也,欲复归根,不亦难乎!’
如今你已对外物有所作为,想要再返回根本,不是很困难吗!
其易也其唯大人乎!
假如容易改变而回归根本,恐怕只有是得道的人啊!
生也死之徒,死也生之始,孰知其纪!
“生是死的同类,死是生的开始,谁能知道它们的端绪!
人之生,气之聚也。
人的诞生,是气的聚合。
聚则为生,散则为死。
气的聚合形成生命,气的离散便是死亡。
若死生为徒,吾又何患!
如果死与生是同类相属的,那么对于死亡我又忧患什么呢?
故万物一也。
所以,万物说到底是同一的。
是其所美者为神奇,其所恶者为臭腐。
这样,把那些所谓美好的东西看作是神奇,把那些所谓讨厌的东西看作是臭腐。
臭腐复化为神奇,神奇复化为臭腐。
而臭腐的东西可以再转化为神奇,神奇的东西可以再转化为臭腐。
故曰:
所以说:
‘通天下一气耳。
‘整个天下只不过同是气罢了’。’
圣人故贵一。”
圣人也因此看重万物同一的特点。
知谓黄帝曰:“
知又对黄帝说:“
吾问无为谓,无为谓不应我,非不我应,不知应我也;
我问无为谓,无为谓不回答我,不是不回答我,是不知道回答我。
吾问狂屈,狂屈中欲告我而不我告,非不我告,中欲告而忘之也;
我问狂屈,狂屈内心里正想告诉我却没有告诉我,不是不告诉我,是心里正想告诉我又忘掉了怎样告诉我。
今予问乎若,若知之,奚故不近?”
现在我想再次请教你,你懂得我所提出的问题,为什么又说回答了我便不是接近于道呢?”
黄帝曰:“
黄帝说:“
彼其真是也,以其不知也;
无为谓是个真正懂得大道的人,之所以这样讲,正是因为他的无知;
此其似之也,以其忘之也;
狂屈接近于懂得大道,因为他忘记了自己所知的内容;
予与若终不近也,以其知之也。”
我和你终究和道不相干,之所以这样讲,是因为我们都认为自己明白那不可知的大道。”
狂屈闻之,以黄帝为知言。
狂屈听到了黄帝所说的话后,认为黄帝只能算是知言,还不能算是懂得大道。
天地有大美而不言,四时有明法而不议,万物有成理而不说。
天地最大的美德但却无法用言语表达,一年四季有明确的规律,然而它却从不议论,万物的变化具有现成的规律,然而它却不加解释。
圣人者,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。
圣哲的人,探究天地伟大的美而通晓万物生长的道理。
是故至人无为,大圣不作,观于天地之谓也。
所以“至人”顺应自然无所作为,“大圣”也不会妄加行动,这是说对于天地作了深入细致的观察。
今彼神明至精,与彼百化。
大道神明精妙,参与宇宙万物的各种变化;
物已死生方圆,莫知其根也。
万物业已或死或生或方或圆,却没有谁知晓变化的根本。
扁然而万物,自古以固存。
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地自古以来就自行存在。
六合为巨,未离其内;
“六合”算是十分巨大的,却始终不能超出道的范围;
秋豪为小,待之成体;
秋天的毫毛算是最小的,也得仰赖于道方才能成就其细小的形体。
天下莫不沉浮,终身不故;
宇宙万物无时不在发生变化,始终保持着变化的新姿。
阴阳四时运行,各得其序;
阴阳与四季不停地运行,各有自身的序列。
惛然若亡而存;
大道是那么浑沌昧暗仿佛并不存在却又无处不在。
油然不形而神;
生机盛旺神妙莫测却又不留下具体的形象。
万物畜而不知:
万物被它养育却一点也未觉察。
此之谓本根,可以观于天矣!
这就称作本根,可以用它来观察自然之道了。
啮缺问道乎被衣,被衣曰:“
啮缺问道于被衣,被衣说:“
若正汝形,一汝视,天和将至;
你要端正你的形体,集中你的视线,天然之和气就会前来;
摄汝知,一汝度,神将来舍。
收敛你的智慧,专一你的思虑,神明就会来居留你心;
德将为汝美,道将为汝居。
德将表现你之美好,道将留在你的身上。
汝瞳焉如新生之犊而无求其故。”
你无知而直视的样子就像初生的小牛犊,你不要去追究事物的缘由。”
言未卒,啮缺睡寐。
话未说完,啮缺已经睡着了。
被衣大说,行歌而去之,曰:“
被衣特别高兴,一边走一边唱歌而去,还说:“
形若槁骸,心若死灰,真其实知,不以故自持。
形体如同枯骨,心如同死灰,真正纯实之知,不坚持故见。
媒媒晦晦,无心而不可与谋。
懵懂暗昧,没有思想,不能和他计议谋划。
彼何人哉!”
他是个什么样人啊!”
舜问乎丞:“
舜问丞说:“
道可得而有乎?”
道可以获得和拥有吗?”
曰:“
回答说:“
汝身非汝有也,汝何得有夫道!”
你的身体都不是你所拥有,你怎么能拥有道呢!”
舜曰:“
舜说:“
吾身非吾有也,孰有之哉?”
我的身体非我所有,归谁所有呢?”
曰:“
回答说:“
是天地之委形也;
是天地寄托给你一个形体;
生非汝有,是天地之委和也;
生命非你所有,是天地寄托给你和气;
性命非汝有,是天地之委顺也;
性命非你所有,是天地寄托给你顺应自然之属性;
子孙非汝有,是天地之委蜕也。
子孙非你所有,是天地寄托给你繁衍子孙的能力。
故行不知所往,处不知所持,食不知所味。
所以行时不知往哪里去,住时不知持守什么,吃东西不知味道。
天地之强阳气也,又胡可得而有邪!”
这一切都受强健运动之气所支配,又怎么能获得和拥有呢!”
孔子问于老聃曰:“
孔子对老聃说:“
今日晏闲,敢问至道。”
今天安居闲暇,我冒昧地向你请教至道。”
老聃曰:“
老聃说:“
汝齐戒,疏瀹而心,澡雪而精神,掊击而知。
你先得斋戒静心,再疏通你的心灵,清扫你的精神,破除你的才智!
夫道,窨然难言哉!
大道,真是深奥神妙难以言表啊!
将为汝言其崖略:
不过我将为你说个大概。
夫昭昭生于冥冥,有伦生于无形,精神生于道,形本生于精,而万物以形相生。
“明亮的东西产生于昏暗,具有形体的东西产生于无形,精神产生于道,形质产生于精微之气。
故九窍者胎生,八窍者卵生。
万物全都凭借形体而诞生,所以,具有九个孔窍的动物是胎生的,具有八个孔窍的动物是卵生的。
其来无迹,其往无崖,无门无房,四达之皇皇也。
它的来临没有踪迹,它的离去没有边界,不知从哪儿进出在哪儿停留,通向广阔无垠的四面八方。
邀于此者,四肢强,思虑恂达,耳目聪明。
遵循这种情况的人,四肢强健,思虑通达,耳目灵敏,运用心思不会劳顿,顺应外物不拘定规。
其用心不劳,其应物无方,天不得不高,地不得不广,日月不得不行,万物不得不昌,此其道与!
天不从它那儿获得什么便不会高远,地不从那儿获得什么便不会广大,太阳和月亮不能从那儿获得什么便不会运行,万物不能从那儿获得什么便不会昌盛,这恐怕就是道啊!
且夫博之不必知,辩之不必慧,圣人以断之矣!
“再说博读经典的人不一定懂得真正的道理,善于辩论的人不一定就格外聪明,圣人因而断然割弃上述种种做法。
若夫益之而不加益,损之而不加损者,圣人之所保也。
至于增多了却不像是更加增加,减少了却不像是有所减少,那便是圣人所要持守的东西。
渊渊乎其若海,魏魏乎其终则复始也。
深邃莫测呀它像大海一样,高大神奇呀它没有终结也没有开始。
运量万物而不匮。
万物的运动全在它的范围之内,而且从不曾缺少什么。
则君子之道,彼其外与!
那么,世俗君子所谈论的大道,恐怕都是些皮毛啊!
万物皆往资焉而不匮。
万物全都从它那里获取生命的资助,而且从不匮乏。
此其道与!
这恐怕就是道啊!
“中国有人焉,非阴非阳,处于天地之间,直且为人,将反于宗。
“中原一带有人居住着,不偏于阴也不偏于阳,处在大地的中间,只不过姑且具备了人的形体罢了,而人终将返归他的本原。
自本观之,生者,喑噫物也。
从道的观点来看,人的诞生,乃是气的聚合。
虽有寿夭,相去几何?
虽然有长寿与短命,相差又有多少呢?
须臾之说也,奚足以为尧桀之是非!
说起来只不过是俄顷之间,又哪里用得着区分唐尧和夏桀的是非呢!
果蓏有理,人伦虽难,所以相齿。
果树和瓜类各不相同却有共同的生长规律,人们的次第关系即使难以划分,也还可以用年龄大小相互为序。
圣人遭之而不违,过之而不守。
圣人遇上这些事从不违拗,即使亲身过往也不会滞留。
调而应之,德也;
调和而顺应,这就是德;
偶而应之,道也。
无心却适应,这就是道;
帝之所兴,王之所起也。
而德与道便是帝业兴盛的凭藉,王侯兴起的规律。
“人生天地之间,若白驹之过隙,忽然而已。
“人生活在天地之间的时日,如同白驹过隙一样短暂,刹那而已。
注然勃然,莫不出焉;
生长啊兴起,无不由道而生发出来;
油然寥然,莫不入焉。
变化啊消逝,也无不消亡于道体之中。
已化而生,又化而死。
已经变化生出的,又变化而死去。
生物哀之,人类悲之。
生命为其同类之死而悲哀,人类为其亲人之死而伤悲。
解其天韬,堕其天帙。
打开自然的枷锁吧,毁坏天然的桎梏,纷纭婉转。
纷乎宛乎,魂魄将往,乃身从之。
魂魄将往,身体也随之消亡。
乃大归乎!
死亡就是最大的回归呀!
不形之形,形之不形,是人之所同知也,非将至之所务也,此众人之所同论也。
从没有形体到有形体,又从有形体变为没有形体,这是人所共知的常识,常识并不是求道之人所努力追寻的。
彼至则不论,论则不至;
那是人人明白并共同讨论的话题,那些达于道境的人并不爱议论,爱议论的人也就并没有达到道境。
明见无值,辩不若默;
用聪明才智去追求大道恰恰遇不上大道,要想体悟大道,善辩不如沉默。
道不可闻,闻不若塞:
道是不能闻知的,所以闻听不如不听。
此之谓大得。”
懂得这些就叫‘大得’。”
东郭子问于庄子曰:“
东郭子向庄子请教说:“
所谓道,恶乎在?”
人们所说的道,究竟存在于什么地方呢?”
庄子曰:“
庄子说:“
无所不在。”
大道无所不在。”
东郭子曰:“
东郭子说:“
期而后可。”
一定要指出具体的地方才行。”
庄子曰:“
庄子说:“
在蝼蚁。”
在蝼蚁之中。”
曰:“
东郭子说:“
何其下邪?”
为什么处在这样低下卑微的地方?”
曰:“
庄子说:“
在稊稗。”
在稻田的稗草里。”
曰:“
东郭子说:“
何其愈下邪?”
怎么越发低下了呢?”
曰:“
庄子说:“
在瓦甓。”
在瓦块砖头中。”
曰:“
东郭子说:“
何其愈甚邪?”
怎么越来越低下呢?”
曰:“
庄子说:“
在屎溺。”
在大小便里。”
东郭子不应。
东郭子听了后不再吭声。
庄子曰:“
庄子说:“
夫子之问也,固不及质。
先生提问题的方法,本来就没有触及问题的实质。
正获之问于监市履狶也,‘每下愈况’。
就好像叫获的市场官正问他的助手,如何通过踩猪腿来检验猪的肥瘦一样,我只能告诉你,越往下踩越看得清楚。
汝唯莫必,无乎逃物。
你不能要求我来证实‘道’在哪个事物上,因为所有的物都在道中,都逃不出去。
至道若是,大言亦然。
最高的道是这样,所有抽象的概念都是这样的。
周遍咸三者,异名同实,其指一也。
就好像周遍咸这三个词不可一样,名不同而实相同,它们所指称的事实都是一样的。
尝相与游乎无有之宫,同合而论,无所终穷乎!
让我们一道游历于什么也没有的地方,用混同合一的观点来加以讨论,宇宙万物的变化是没有穷尽的啊!
尝相与无为乎!
我们再顺应变化无为而处吧!
澹澹而静乎!
恬淡而又寂静啊!
漠而清乎!
广漠而又清虚啊!
调而闲乎!
调谐而又安闲啊!
寥已吾志,无往焉而不知其所至,去而来不知其所止。
我的心思早已虚空宁寂,不会前往何处也不知道应该去到哪里,离去以后随即归来也从不知道停留的所在。
吾往来焉而不知其所终,彷徨乎冯闳,大知入焉而不知其所穷。
我已在人世来来往往却并不了解哪里是最后的归宿,放纵我的思想遨游在虚旷的境域,大智的人跟大道交融相契而从不了解它的终极。
物物者与物无际,而物有际者,所谓物际者也。
造就万物的道跟万物本身并无界域之分,而事物之间的界线,就是所谓具体事物的差异;
不际之际,际之不际者也。
没有差异的区别,也就是表面存在差异而实质并非有什么区别。
谓盈虚衰杀,彼为盈虚非盈虚,彼为衰杀非衰杀,彼为本末非本末,彼为积散非积散也。”
人们所说的盈满空虚衰退减损,认为是盈满或空虚而并非真正是盈满或空虚,认为是衰退或减损而并非真正是衰退或减损,认为是宗本或末节而并非真正是宗本或末节,认为是积聚或离散而并非真正是积聚或离散。”
妸荷甘与神农同学于老龙吉。
妸荷甘跟神农一起跟着老龙吉学习。
神农隐几,阖户昼瞑。
神农大白天靠着几案关着门睡觉。
妸荷甘日中奓户而入,曰:“
中午时候,妸荷甘推门而入说:“
老龙死矣!”
老龙吉死了!”
神农隐几拥杖而起,嚗然放杖而笑,曰:“
神农抱着拐杖站起身来,“啪”的一声丢下拐杖而笑起来,说:“
天知予僻陋谩诞,故弃予而死。
先生知道我见识短浅心志不专,所以抛下我而去。
已矣,夫子无所发予之狂言而死矣夫!”
完了,先生没有留下启发我的至言而死去了!”
弇堈吊闻之,曰:“
弇堈吊知道了这件事,说:“
夫体道者,天下之君子所系焉。
体悟大道的人,是天下君子所归依之人。
今于道,秋豪之端万分未得处一焉,而犹知藏其狂言而死,又况夫体道者乎!
如今老龙吉对于道,连秋毫之末的万分之一也未能得到,尚且懂得深藏他的谈吐而死去,又何况那些真正体悟大道的人呢!
视之无形,听之无声,于人之论者,谓之冥冥,所以论道而非道也。”
大道看上去无形,听起来无声,对于人们所谈论的道,可以说是昏昧而又晦暗,可以加以谈论的所谓的“道”,实际上并不是真正的道。”
于是泰清问乎无穷,曰:“
于是,泰清向无穷请教:“
子知道乎?”
您知晓道吗?”
无穷曰:“
无穷回答:“
吾不知。”
我不知道。”
又问乎无为,无为曰:“
又问无为,无为回答说:“
吾知道。”
我知晓道。”
曰:“
泰清又问:“
子之知道,亦有数乎?”
您知晓道,道也有名目吗?”
曰:“
无为说:“
有。”
有的。”
曰:“
泰清说:“
其数若何?”
道的名目怎么样呢?”
无为曰:“
无为说:“
吾知道之可以贵可以贱可以约可以散,此吾所以知道之数也。”
我知道道可以处于尊贵,也可以处于卑贱,可以聚合,也可以离散,这就是我所了解的道的名数。”
泰清以之言也问乎无始,曰:“
泰清用上述谈话去请教无始,说:“
若是,则无穷之弗知与无为之知,孰是而孰非乎?”
像这样,那么无穷的不知晓和无为的知晓,谁对谁错呢?”
无始曰:“
无始说:“
不知深矣,知之浅矣;
不知晓是深奥玄妙,知晓是浮泛浅薄;
弗知内矣,知之外矣。”
不知晓处于深奥玄妙之道的范围内,知晓却刚好与道相乖背。”
于是泰清仰而叹曰:“
于是泰清半中有所醒悟而叹息,说:“
弗知乃知乎,知乃不知乎!
不知晓就是真正的知晓啊,知晓就是真正的不知晓啊!
孰知不知之知?”
有谁懂得不知晓的知晓呢?”
无始曰:“
无始说:“
道不可闻,闻而非也;
道不可能听到,听到的就不是道;
道不可见,见而非也;
道不可能看见,看见了就不是道;
道不可言,言而非也!
道不可以言传,言传的就不是道。
知形形之不形乎!
要懂得有形之物之所以具有形体正是因为产生于无形的道啊!
道不当名。”
因此大道不可以称述。”
无始曰:“
无始又说:“
有问道而应之者,不知道也;
有人询问大道便随口回答的,乃是不知晓道。
虽问道者,亦未闻道。
就是询问大道的人,也不曾了解过道。
道无问,问无应。
道无可询问,问了也无从回答。
无问问之,是问穷也;
无可询问却一定要问,这是在询问空洞无形的东西;
无应应之,是无内也。
无从回答却勉强回答,这是说对大道并无了解。
以无内待问穷,若是者,外不观乎宇宙,内不知乎大初。
内心无所得却期望回答空洞无形的提问,像这样的人,对外不能观察广阔的宇宙,对内不能了解自身的本原。
是以不过乎昆仑,不游乎太虚。”
所以不能越过那高远的昆仑,也不能遨游于清虚宁寂的太虚之境。”
光曜问乎无有曰:“
光曜问无有:“
夫子有乎?
先生您到底是有呢?
其无有乎?”
还是没有呢?”
光曜不得问而孰视其状貌:
无有不回答,光曜得不到回答,就仔细观察无有形貌。
窨然空然。
他一副隐晦空寂的样子。
终日视之而不见,听之而不闻,搏之而不得也。
整天看他也看不见,整天听他也听不到,想摸他一摸,却怎么也摸不着。
光曜曰:“
光曜感叹说:“
至矣,其孰能至此乎!
他真是达到极致了,谁能达到这样高的境界啊!
予能有无矣,而未能无无也。
像我,只说能达到了不能听也不能触摸,却未能达到一无所有的无无之境啊。
及为无有矣,何从至此哉!”
如果能超越了有和无的境界,哪里会是我现在这个样子呢?”
大马之捶钩者,年八十矣,而不失豪芒。
楚国的大司马家有一位锻造剑的人,年纪虽然已经八十,却一点也不会出现差误。
大马曰:“
大司马说:“
子巧与!
你是特别灵巧呢。
有道与?”
还是有什么门道呀?”
曰:“
锻制带钩的老人说:“
臣有守也。
我遵循着道。
臣之年二十而好捶钩,于物无视也,非钩无察也。”
我二十岁时就喜好锻制带钩,对于其他外在的事物我什么也看不见,不是带钩就不会引起我的专注。
是用之者假不用者也,以长得其用,而况乎无不用者乎!
锻制带钩这是得用心专一的事,借助这一工作便不再分散自己的用心,而且锻制出的带钩得以长期使用,更何况对于那些无可用心之事啊!
物孰不资焉!
能够这样,外物有什么不会予以资助呢?”
冉求问于仲尼曰:“
冉求向孔子请教:“
未有天地可知邪?”
天地产生以前的情况可以知道吗?”
仲尼曰:“
孔子说:“
可。
可以。
古犹今也。”
古时候就像今天一样。”
冉求失问而退。
冉求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便退出屋来。
明日复见,曰:“
第二天再次见到孔子,说:“
昔者吾问‘未有天地可知乎?
昨天我问‘天地产生以前的情况可以知道吗?’
夫子曰:’
先生回答说:
‘可。
‘可以。
古犹今也。
古时候就象今天一样。’
昔日吾昭然,今日吾昧然。’
昨天我心里还很明白,今天就糊涂了。
敢问何谓也?”
请问先生说的是什么意思呢?”
仲尼曰:“
孔子说:“
昔之昭然也,神者先受之;
昨天你心里明白,是因为心神先有所领悟;
今之昧然也,且又为不神者求邪!
今天你糊涂了,是因为又拘滞于具体形象而有所疑问吧?
无古无今,无始无终。
没有古就没有今,没有开始就没有终结。
未有子孙而有孙子可乎?”
不曾有子孙而存在子孙,可以吗?”
冉求未对。
冉求没有回答。
仲尼曰:“
孔子说:“
已矣,末应矣!
不用胡思乱想就对了,也不会乱问了!
不以生生死,不以死死生。
不是因有了的新生者才产生了死亡,也不是因为有了死亡就会让死者死而复生。
死生有待邪?
难道死亡和新生是相互依赖的吗?
皆有所一体。
难道可能有什么先于天地就生成的事物吗?
有先天地生者物邪?
生成物的那个东西一定不是物自身。
物物者非物,物出不得先物也,犹其有物也。
被创生的事物不可能先于生成它的事物,天地是最大之物,你还要在它之上找一个生成物,这就是你所提问题的根结。
犹其有物也无已!
如果你不断地在生物者前面寻找新生物者,那是永无答案的。
圣人之爱人也终无已者,亦乃取于是者也。”
圣人热爱人类,也是没有止境的,那也是从这个自然之理中受到的启发,只是爱就是了,不用问为什么。”
颜渊问乎仲尼曰:“
颜渊问孔子说:“
回尝闻诸夫子曰:
我曾听老师说过:
‘无有所将,无有所迎。
‘不要有所送,也不要有所迎。’
回敢问其游。”’
请问怎样才能使精神出入自如。”
仲尼曰:“
孔子说:“
古之人外化而内不化,今之人内化而外不化。
古时候的人,外表适应环境变化但内心世界却持守凝寂,现在的人,内心世界不能凝寂持守而外表又不能适应环境的变化。
与物化者,一不化者也。
随应外物变化的人,必定内心纯一凝寂而不离散游移。
安化安不化?
对于变化与不变化都能安然听任。
安与之相靡?
安闲自得地跟外在环境相顺应。
必与之莫多。
必定会与外物一道变化而不有所偏移。
狶韦氏之囿,黄帝之圃,有虞氏之宫,汤武之室。
狶韦氏的园林,黄帝的园圃,虞舜的宫殿,汤武的宫室,游玩居住的地方越来越狭小而道德也越来越低下。
君子之人,若儒墨者师,故以是非相赍也,而况今之人乎!
即使被称之为君子的人,一旦他们以儒墨为师而陷入是非之中,也不得不相互攻击,何况现在的普通人呢!
圣人处物不伤物。
圣人与物相处而不伤害物。
不伤物者,物亦不能伤也。
不伤害物的人,物也不能伤害他。
唯无所伤者,为能与人相将迎。
只有无所伤害的人,才能与人相交往。
山林与,皋壤与,使我欣欣然而乐与!
山林啊,平原啊,都能使我欣然快乐!
乐未毕也,哀又继之。
快乐还没有完,悲哀就又接着来了。
哀乐之来,吾不能御,其去弗能止。
悲哀与快乐的到来,我不能抗拒,它们要离我而去,我也不能阻拦。
悲夫,世人直为物逆旅耳!
多么可悲呀,世人只不过是为外物所带来的悲哀与欢乐所提供的旅馆罢了!
夫知遇而不知所不遇,知能能而不能所不能。
他们只知自己所遭遇到的,却不知道自己还有很多艰难险阻是他所从来不曾遭遇到的;
无知无能者,固人之所不免也。
人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却不能做力所不能及的事。
夫务免乎人之所不免者,岂不亦悲哉!
有所不知有所不能,本来就是人所不能避免的,有些人非要强求人所不能免的,岂不是十分的可悲么?
至言去言,至为去为。
大道之言不用言说,最好的做法是有所不为。
齐知之,所知则浅矣!”
想要让人们认识统一起来,那实在是既浅陋又无知的想法。”
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