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对照翻译:
晋文王功德盛大,坐席严敬,拟于王者。
晋文王司马昭功勋卓著,恩德深厚,座上客人在他面前都很严肃庄重,把他比拟为王。
唯阮籍在坐,箕踞啸歌,酣放自若。
只有阮籍伸开两腿坐着,吹哨唱歌,痛饮放纵,不改常态。
王戎弱冠诣阮籍,时刘公荣在坐。
王戎青年时代去拜访阮籍,这时刘公荣也在座。
阮谓王曰:“
阮籍对王戎说:“
偶有二斗美酒,当与君共饮。
碰巧有两斗好酒,该和您一起喝。
彼公荣者,无预焉。”
那个公荣不要参加进来。”
二人交觞酬酢,公荣遂不得一杯。
两人频频举杯,互相敬酒,刘公荣始终得不到一杯;
而言语谈戏,三人无异。
可是三个人言谈耍笑,和平常一样。
或有问之者,阮答曰:“
有人问阮籍为什么这样做,阮籍回答说:“
胜公荣者,不得不与饮酒;
胜过公荣的人,我不能不和他一起喝酒;
不如公荣者,不可不与饮酒;
比不上公荣的人,又不可不和他一起喝酒;
唯公荣,可不与饮酒。”
只有公荣这个人,可以不和他一起喝酒。”
钟士季精有才理,先不识嵇康。
钟士季精明且才思敏捷,先前不认识嵇康;
钟要于时贤俊之士,俱往寻康。
他邀请当时一些才德出众人士一起去寻访嵇康。
康方大树下锻,向子期为佐鼓排。
碰上嵇康正在大树下打铁,向子期正在打下手帮他拉风箱。
康扬槌不辍,傍若无人,移时不交一言。
嵇康继续挥动铁槌,旁若无人一直没有停下,过了好久也不和钟士季说一句话。
钟起去,康曰:“
钟士季起身要走,嵇康才问他:“
何所闻而来?
听到了什么才来的?
何所见而去?”
看到了什么才走的?”
钟曰:“
钟士季说:“
闻所闻而来,见所见而去。”
听到了所听到的才来,看到了所看到的才走。”
嵇康与吕安善,每一相思,千里命驾。
嵇康和吕安关系很好,每当想念对方的时候,即使相隔千里,也会立刻动身去见对方。
安后来,值康不在,喜出户延之,不入。
后来有一次,吕安来看嵇康,正碰上嵇康不在家,嵇喜出门来邀请他进去,吕安不肯。
题门上作“凤”字而去。
只在门上题了个“凤”字就走了。
喜不觉,犹以为欣,故作。
嵇喜没有醒悟过来,还因此感到高兴。
“凤”字,凡鸟也。
所以写个凤字,是因为它分开来就成了凡鸟。
陆士衡初入洛,咨张公所宜诣;
陆士衡初到京都洛阳,向张华询问应该去拜访哪些人。
刘道真是其一。
张华提出刘宝是其中一位。
陆既往,刘尚在哀制中。
陆机前去拜访时,刘道真还在守孝。
性嗜酒,礼毕,初无他言,唯问:“
他生性喜欢喝酒,行过见面礼,并没有谈别的话,只是问:“
东吴有长柄壶卢,卿得种来不?”
东吴有一种长柄葫芦,你带来种子没有?”
陆兄弟殊失望,乃悔往。
陆家兄弟俩特别失望,后悔不该去这一趟。
王平子出为荆州,王太尉及时贤送者倾路。
王平子要外调任荆州刺史,太尉王衍和当代名流全都来送行。
时庭中有大树,上有鹊巢。
当时院子里有棵大树,树上有个喜鹊窝。
平子脱衣巾,径上树取鹊子。
王平子脱去上衣和头巾,干脆爬上树去掏小喜鹊。
凉衣拘阂树枝,便复脱去。
汗衫挂住树枝,就再脱掉。
得鹊子还,下弄,神色自若,傍若无人。
掏到了小鹊,又下树来继续玩弄,神态自若,旁若无人。
高坐道人于丞相坐,恒偃卧其侧。
高坐和尚在丞相王导家做客,常常是仰卧在王导身旁。
见卞令,肃然改容云:“
见到尚书令卞壸,就马上神态恭敬端庄,说道:“
彼是礼法人。”
他是讲究礼法的人。”
桓宣武作徐州,时谢奕为晋陵。
桓温任徐州刺史,这时谢奕任扬州晋陵郡太守。
先粗经虚怀,而乃无异常。
起初两人在交往中略为留意谦虚退让,而没有不同寻常的交情。
及桓还荆州,将西之间,意气甚笃,奕弗之疑。
到桓温调任荆州刺史,将要西去赴任之际,桓温对谢奕的情意就特别深厚了,谢奕对此也没有什么猜测。
唯谢虎子妇王悟其旨。
只有谢虎子的妻子王氏领会了桓温的意图。
每曰:“
常常说:“
桓荆州用意殊异,必与晋陵俱西矣!”
桓荆州用意很特别,一定要和晋陵一起西行了。”
俄而引奕为司马。
不久就任用谢奕做司马。
奕既上,犹推布衣交。
谢奕到荆州以后,还很看重和桓温的老交情。
在温坐,岸帻啸咏,无异常日。
到桓温那里作客,头巾戴得很随便,长啸吟唱,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。
宣武每曰:“
桓温常说:“
我方外司马。”
是我的世外司马。”
遂因酒,转无朝夕礼。
谢奕终于因为好喝酒,越发违反晋见上级的礼节。
桓舍入内,奕辄复随去。
桓温如果丢下他走进内室,谢奕总是又跟进去。
后至奕醉,温往主许避之。
后来一到谢奕喝醉时,桓温就到公主那里去躲开他。
主曰:“
公主说:“
君无狂司马,我何由得相见?”
您如果没有一个放荡的司马,我怎么能见到您呢!”
谢万在兄前,欲起索便器。
谢万在兄长面前,想起身找便壶。
于时阮思旷在坐曰:“
当时阮思旷在座,说:“
新出门户,笃而无礼。”
新兴的门第,真是粗率无礼。”
谢中郎是王蓝田女婿,尝箸白纶巾,肩舆径至扬州听事见王,直言曰:“
谢万是王述的女婿,他曾经戴着白色的头巾,坐着轿子到扬州刺史的衙署,见了王述后,直接对他说:“
人言君侯痴,君侯信自痴。”
别人说你痴傻,你确实是痴傻。”
蓝田曰:“
王述说道:“
非无此论,但晚令耳。”
并非没有这种说法,不过后来我就变得聪明了。”
王子猷作桓车骑骑兵参军,桓问曰:“
王徽之任车骑将军桓冲的骑兵参军,一次桓冲问他:“
卿何署?”
你在哪个官署办公?”
答曰:“
他回答说:“
不知何署,时见牵马来,似是马曹。”
不知是什么官署,只是常常看见有人牵马进来,好像是马曹吧。”
桓又问:“
桓冲又问:“
官有几马?”
那你知道官府里有多少马吗?”
答曰:“
他回答说:“
不问马,何由知其数?”
我不过问马,怎么知道马的数引。”
又问:“
桓冲又问:“
马比死多少?”
那近来马死了多少?”
答曰:“
他回答说:“
未知生,焉知死?”
活着的还不知道,哪能知道死的!”
谢公尝与谢万共出西,过吴郡。
谢安曾经和谢万一起坐船到京都去,过吴郡时。
阿万欲相与共萃王恬许,太傅云:“
谢万想和谢安一起到王恬那里,太傅谢安说:“
恐伊不必酬汝,意不足尔!”
恐怕他不一定理睬你,我看不值得去拜访他。”
万犹苦要,太傅坚不回,万乃独往。
谢万还是极力邀哥哥一起去,谢安坚决不改变主意,谢万只好一个人去。
坐少时,王便入门内,谢殊有欣色,以为厚待已。
到王恬家坐了一会儿,王恬就进里面去了,谢万显得非常高兴,以为会优礼相待。
良久,乃沐头散发而出,亦不坐,仍据胡床,在中庭晒头,神气傲迈,了无相酬对意。
过了很久,王恬竟洗完头披着头发出来,也不陪客人坐,就坐在马扎儿上,在院子里晒头发,神情傲慢而放纵,一点也没有应酬客人的意思。
谢于是乃还。
谢万于是只好回去。
未至船,逆呼太傅。
还没有回到船上,先就大声喊他哥哥。
安曰:“
谢安说:“
阿螭不作尔!”
阿螭不会做作啊。”
王子猷作桓车骑参军。
王徽之任车骑将军桓冲的参军。
桓谓王曰:“
桓冲对他说:“
卿在府久,比当相料理。”
你到府中已经很久了,近日内应该处理政务了。”
初不答,直高视,以手版拄颊云:“
王徽之并没有回答,只是看着远处,用手板支着腮帮子说:“
西山朝来,致有爽气。”
西山早晨很有一股清爽的空气呀。”
谢万北征,常以啸咏自高,未尝抚慰众士。
谢万北伐的时候,常常以长啸歌咏来表示自己清正严明,从来不去安抚和慰问手下的将士。
谢公甚器爱万,而审其必败,乃俱行。
谢安非常喜欢和欣赏谢万,却料定他一定会失败,就和他一同出征。
从容谓万曰:“
谢安从容不迫地对谢万说:“
汝为元帅,宜数唤诸将宴会,以说众心。”
你身为主帅,应该常常请将领们来宴饮聚会,以此来笼络大家的心。”
万从之。
谢万答应了。
因召集诸将,都无所说,直以如意指四坐云:“
就召集众将领来,可是并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拿如意指着满座的人说:“
诸君皆是劲卒。”
你们都是很精壮的士兵。”
诸将甚忿恨之。
所有的将领听了更加怨恨他了。
谢公欲深箸恩信,自队主将帅以下,无不身造,厚相逊谢。
谢安对众将领多施恩惠以笼络人心,不管是多大的将领,他都亲自登门拜访,非常真诚地表示歉意。
及万事败,军中因欲除之。
到谢万北伐失败后,军队内部将士们想要找机会杀掉谢万。
复云:“
后来又说:“
当为隐士。”
应该为隐士谢安考虑一下。”
故幸而得免。
所以谢万能侥幸地免掉一死。
王子敬兄弟见郗公,蹑履问讯,甚修外生礼。
王子敬兄弟去见郗愔,都要穿好鞋子去问候,很遵守外甥的礼节。
及嘉宾死,皆箸高屐,仪容轻慢。
到郗嘉宾死后,去见郗愔时都穿着高底木板鞋,态度轻慢。
命坐,皆云“有事,不暇坐。”
郗惜叫他们坐,都说,“有事,没时间坐。”
既去,郗公慨然曰:“
他们走后,都情感慨地说:“
使嘉宾不死,鼠辈敢尔!”
如果嘉宾不死,鼠辈敢这样!”
王子猷尝行过吴中,见一士大夫家,极有好竹。
王徽之到外地去,途中经过吴中,他知道附近的一个士大夫家有个很好的竹园。
主已知子猷当往,乃洒埽施设,在听事坐相待。
竹园主人也已经知道王徽之会来,就命人好好地洒扫园子,并准备设宴款待,在正厅里坐着等他。
王肩舆径造竹下,讽啸良久。
王徽之却坐着轿子直接来到竹园里,讽诵长啸了很久。
主已失望,犹冀还当通,遂直欲出门。
主人已经很失望了,还希望他会来和自己打个招呼,可是他竟然直接出门就走。
主人大不堪,便令左右闭门不听出。
主人实在忍受不了,就叫手下的人去关了大门,不让他出去。
王更以此赏主人,乃留坐,尽欢而去。
王徽之因此赏识主人,就留步坐下,尽情欢乐了一番才走。
王子敬自会稽经吴,闻顾辟疆有名园。
王献之从会稽郡经过吴郡,听说顾辟疆有个名园。
先不识主人,径往其家,值顾方集宾友酣燕。
原先并不认识这个名园的主人,但还是径直到人家府上去,碰上顾辟疆正和宾客朋友设宴畅饮。
而王游历既毕,指麾好恶,傍若无人。
王献之观赏完整个花园后,只在那里指点评论优劣,旁若无人。
顾勃然不堪曰:“
顾辟疆脸色大变,非常生气,忍受不住说道:“
傲主人,非礼也;
对主人傲慢,这是失礼;
以贵骄人,非道也。
靠地位高贵来做视别人,这是无理。
失此二者,不足齿人,伧耳!”
失去了这两方面,这种人是不值得一提的伧父罢了!”
便驱其左右出门。
就把他的随从赶出门去。
王独在舆上回转,顾望左右移时不至,然后令送箸门外,怡然不屑。
王献之独自坐在轿子里,左顾右盼,随从很久也不来,然后顾辟疆叫人把他送到门外,对他但然自若,置之不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