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对照翻译:
陈太丘与友期行,期日中。
太丘长陈寔和朋友约好一同外出,约定好中午出发。
过中不至,太丘舍去,去后乃至。
过了中午,朋友还没有来,陈寔就自己走了,走了以后,他的那位朋友才到。
元方时年七岁,门外戏。
当时陈寔儿子元方才七岁,正在门外玩耍。
客问元方:“
来客问元方:“
尊君在不?”
令尊在家吗?”
答曰:“
元方回答说:“
待君久不至,已去。”
家父等了您很久,见您不来,已经走了。”
友人便怒曰:“
那位朋友便生起气来,说道:“
非人哉!
真不是人呀!
与人期行,相委而去。”
和别人约好一起走,却扔下别人不管,自己走了!”
元方曰:“
元方说:“
君与家君期日中。
您是跟家父约定中午走的。
日中不至,则是无信;
到了中午您还不来,这就是不守信用;
对子骂父,则是无礼。”
对着人家的儿子骂人家的父亲,这是不讲礼貌。”
友人惭,下车引之。
那位朋友听了很惭愧,就下车来招呼他。
元方入门不顾。
元方掉头回家去,再也不回看一眼。
南阳宗世林,魏武同时,而甚薄其为人,不与之交。
南阳郡人宗世林,是和魏武帝曹操同时代的入,他很瞧不起曹操的为人,不肯和曹操结交。
及魏武作司空,总朝政,从容问宗曰:“
曹操到做了司空,总揽朝廷大权的时候,曾经安闲地问宗世林:“
可以交未?”
现在可不可以结交呢?”
答曰:“
宗世林回答说:“
松柏之志犹存。”
我的松柏一样的意志还没有变。”
世林既以忤旨见疏,位不配德。
宗世林因为不合曹操心意被疏远以后,”官职很低,和他的德行不相配。
文帝兄弟每造其门,皆独拜床下,其见礼如此。
但是曹丕兄弟每次登门拜访,都是以晚辈的身分,特别在他的坐床前行拜见礼,他就是这样地受到尊敬。
魏文帝受禅,陈群有戚容。
魏文帝称帝,陈群面带愁容。
帝问曰:“
文帝问他:“
朕应天受命,卿何以不乐?”
朕顺应天命即帝位,你为什么不高兴?”
群曰:“
陈群回答说:“
臣与华歆,服膺先朝,今虽欣圣化,犹义形于色。”
臣和华歆铭记先朝,现在虽然欣逢盛世,但是怀念故主恩义的心情,还是不免要流露出来。”
郭淮作关中都督,甚得民情,亦屡有战庸。
郭淮出任关中都督的时候,很得民心,也多次建立过战功。
淮妻,太尉王凌之妹,坐凌事当并诛。
郭淮的妻子,是太尉王凌的妹妹,因为王凌犯罪事受株连,按律法应当一起处死。
使者徵摄甚急,淮使戒装,克日当发。
派来逮捕她的官吏要人要得很急,郭淮让妻子准备好行装,限定日子就要上路。
州府文武及百姓劝淮举兵,淮不许。
州和都督府的文武官员和百姓都劝说郭淮起兵反抗,郭淮不同意。
至期,遣妻,百姓号泣追呼者数万人。
到期打发妻子上路,百姓们号陶痛哭一路跟着呼唤不舍的有几万人。
行数十里,淮乃命左右追夫人还,于是文武奔驰,如徇身首之急。
走了几十里路后,郭淮到底还是叫手下的人去把夫人追回来,于是文武官员飞跑传命,好像救自家性命那么着急。
既至,淮与宣帝书曰:“
夫人追回来以后,郭淮写了封信给宣帝司马懿说:“
五子哀恋,思念其母,其母既亡,则无五子。
五个孩子哀痛欲绝,恋恋不舍,思念他们的母亲,如果他们的母亲死了,我就会失去五个孩子。
五子若殒,亦复无淮。”
五个孩子如果死了,也就不再有我郭淮了。”
宣帝乃表,特原淮妻。
司马懿于是上表魏帝,特准赦免了郭淮的妻子。
诸葛亮之次渭滨,关中震动。
诸葛亮屯兵在渭水南岸的时候,关中地区人心震动。
魏明帝深惧晋宣王战,乃遣辛毗为军司马。
魏明帝非常害怕晋宣王司马懿出战,便派辛毗去担任军司马。
宣王既与亮对渭而陈,亮设诱谲万方。
司马懿和诸葛亮隔着渭水列成阵势以后,诸葛亮千方百计地设法诱骗他出战。
宣王果大忿,将欲应之以重兵。
他果然非常愤怒,就打算用重兵来对付诸葛亮。
亮遣间谍觇之,还曰:“
诸葛亮派间谍去侦察他的行动,回报说:“
有一老夫,毅然仗黄钺,当军门立,军不得出。”
有一个老人拿着金斧,坚定地面对军营门口站着,军队都出不来。”
亮曰:“
诸葛亮说:“
此必辛佐治也。”
这一定是辛佐治呀。”
夏侯玄既被桎梏,时钟毓为廷尉,钟会先不与玄相知,因便狎之。
夏侯玄被逮捕了,当时钟毓任廷尉,他弟弟钟会先前和夏侯玄没有交情,这时趁机亲近夏侯玄。
玄曰:“
夏侯玄说:“
虽复刑余之人,未敢闻命!”
我虽然是罪人,也不敢遵从命令。”
考掠初无一言,临刑东市,颜色不异。
经受刑讯拷打,始终不出一声,临到解赴法场行刑,神情也和平时没有两样。
夏侯泰初与广陵陈本善。
夏侯泰初和广陵郡人陈本是好朋友。
本与玄在本母前宴饮,本弟骞行还,径入,至堂户。
当陈本和夏侯玄在陈本母亲面前宴饮时,陈本的弟弟陈骞从外面回来,一直进入堂屋门口。
泰初因起曰:“
于是泰初站起来说:“
可得同,不可得而杂。”
相同的事可以一齐办,不同的事不能混杂在一起办。”
高贵乡公薨,内外諠哗。
高贵乡公被杀,朝廷内外群情激愤,议论纷纷。
司马文王问侍中陈泰曰:“
文王司马昭问侍中陈泰:“
何以静之?”
怎样才能让舆论平静下来呢?”
泰云:“
陈泰说:“
唯杀贾充,以谢天下。”
只有杀掉贾充来向天下人谢罪。”
文王曰:“
司马昭说:“
可复下此不?”
可以不可以再考虑一个比这轻一些的处理办法呢?”
对曰:“
陈泰回答说:“
但见其上,未见其下。”
我只知道比这更重的,不知比这更轻的方法了。”
和峤为武帝所亲重,语峤曰:“
和峤是晋武帝所亲近器重的人,有一次武帝对和峤说:“
东宫顷似更成进,卿试往看。”
太子近来似乎更加成熟长进了,你试着去帮我看看。”
还问“何如?”
和峤去了回来,武帝问他怎么样。
答云:“
和峤回答说:“
皇太子圣质如初。”
皇太子没有长进,资质同以前一样。”
诸葛靓后入晋,除大司马,召不起。
诸葛靓后来才到晋朝首都洛阳,被任命为大司马,他不肯应召赴任。
以与晋室有讎,常背洛水而坐。
因为和晋室有仇,他常常背对洛河的方向坐着。
与武帝有旧,帝欲见之而无由,乃请诸葛妃呼靓。
他和晋武帝有旧交情,武帝很想见他却找不到理由,就请婶母诸葛太妃招呼诸葛靓来。
既来,帝就太妃间相见。
来后,武帝到太妃那里和他见面。
礼毕,酒酣,帝曰:“
行礼后,喝到痛快的时候,武帝问:“
卿故复忆竹马之好不?”
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交情吗?”
靓曰:“
诸葛靓说:“
臣不能吞炭漆身,今日复睹圣颜。”
臣不能像豫让那样吞炭漆身为父报仇,今天又看到了圣上。”
因涕泗百行。
说完便涕泪交流。
帝于是惭悔而出。
武帝于是既惭愧地走了出去。
武帝语和峤曰:“
晋武帝告诉和峤说:“
我欲先痛骂王武子,然后爵之。”
我想先痛骂王济,然后才封给他爵位。”
峤曰:“
和峤说:“
武子俊爽,恐不可屈。”
武子才智出众,性情直爽,恐怕不能使他屈服。”
帝遂召武子,苦责之,因曰:“
武帝于是召见武子,狠狠地责骂了他,然后问道:“
知愧不?”
你知道羞愧了吗?”
武子曰:“
王武子说:“
‘尺布斗粟’之谣,常为陛下耻之!
想起尺布斗粟的民谣,经常替陛下感到羞愧。
它人能令疏亲,臣不能使亲疏,以此愧陛下。”
别人能让关系疏远的人亲近起来,臣却不能使亲近的变得疏远,”就因为这一点对陛下有愧。”
杜预之荆州,顿七里桥,朝士悉祖。
杜预到荆州去任职,出到七里桥,朝廷的官员全都来到这里给他饯行。
预少贱,好豪侠,不为物所许。
社预年轻时家境贫贱,却喜欢当豪侠之士,得不到大家的赞许。
杨济既名氏,雄俊不堪,不坐而去。
杨济既是名门中的杰出人物,忍受不了这种场面,不落座就走了。
须臾,和长舆来,问:“
一会儿,和长舆来了,问:
杨右卫何在?””
杨右卫在哪里?”
客曰:“
有位客人说:“
向来,不坐而去。”
刚才来了,没坐一坐就走了。”
长舆曰:“
和长舆说:“
必大夏门下盘马。”
一定是到大夏门下骑马游乐去了。”
往大夏门,果大阅骑。
便到大夏门去,果然是在那里观看大规模的兵马操练。
长舆抱内车,共载归,坐如初。
长舆便搂住他拉到车上,一起坐车回到七里桥,好像刚来那样入座。
杜预拜镇南将军,朝士悉至,皆在连榻坐。
杜预任命力镇南将军,朝廷的官员都来庆贺,大家都坐在连榻上。
时亦有裴叔则。
当时在座的也有裴叔则。
羊稚舒后至,曰:“
羊稚舒后来才到,说:“
杜元凯乃复连榻坐客!”
杜元凯竟然用连榻待客!”
不坐便去。
不落座就走了。
杜请裴追之,羊去数里住马,既而俱还杜许。
杜预请裴叔则去追他回来,羊稚舒骑马走了几里地就停下了,接着就和裴叔则一起回到杜顶家。
晋武帝时,荀勖为中书监,和峤为令。
晋武帝时,荀勖任中书监,和峤任中书令。
故事,监令由来共车。
按照旧例,监和令向来同坐一辆车上朝。
峤性雅正,常疾勖谄谀。
和峤本性正直,一向憎恶荀勖那种阿谀逢迎的作风。
后公车来,峤便登,正向前坐,不复容勖。
后来每逢官车来接他们上朝,和峤便上车,只往前坐,不再给荀勖留出位子。
勖方更觅车,然后得去。
荀勖还要另外找一辆车,然后才熊走。
监令各给车自此始。
以后监和令分别派车,就是从这时开始的。
山公大儿著短帢,车中倚。
山涛的大儿子戴着便帽,靠在车中。
武帝欲见之,山公不敢辞,问儿,儿不肯行。
晋武帝想见见他,山涛不敢推辞,去问儿子,儿子却不肯去。
时论乃云胜山公。
于是当时的舆论认为他要胜过山涛。
向雄为河内主簿,有公事不及雄,而太守刘淮横怒,遂与杖遣之。
向雄任河内郡的主簿,曾经有一件事情其实和他没太大关系,可是郡太守刘准为这事大动肝火,便对他动了杖刑,之后打发他走了。
雄后为黄门郎,刘为侍中,初不交言。
向雄后来调任黄门郎,刘准任侍中,两人虽在同一个衙门,却从来没有过交谈。
武帝闻之,敕雄复君臣之好,雄不得已,诣刘,再拜曰:“
晋武帝听说这件事,便命令向雄恢复两人原有的上下级和睦关系,向雄不得已,就到刘准那里,行再拜礼后说:“
向受诏而来,而君臣之义绝,何如?”
我奉皇上的命令而来,可是我们之间早已恩断义绝了,怎么办?”
于是即去。
说完,就走了。
武帝闻尚不和,乃怒问雄曰:“
武帝后来听说两人还是不和,就生气地问向雄:“
我令卿复君臣之好,何以犹绝?”
我命令你恢复旧时的和睦关系,为什么还要绝交?”
雄曰:“
向雄说:“
古之君子,进人以礼,退人以礼;
古时候的君子,按礼法举荐官员,也按礼法贬黜官员;
今之君子,进人若将加诸膝,退人若将坠诸渊。
现在的君子举荐人家时就像要抱到膝上那么亲,贬黜人家时就像要推下深渊那样狠。
臣于刘河内,不为戎首,亦已幸甚,安复为君臣之好?”
臣下对刘河内不去挑起争端,已经幸运得很了,怎么还能修复旧有的上下级关系呢?”
武帝从之。
晋武帝听后,也就不再勉强他了。
齐王冏为大司马辅政,嵇绍为侍中,诣冏咨事。
齐王司马冏担任大司马,辅理国政,嵇绍当时担任恃中,到司马冏那里去商讨公事。
冏设宰会,召葛旟董艾等共论时宜。
司马冏安排了一个僚属的宴会,召来葛旟董艾等人一起讨论当前政务。
旟等白冏:“
葛旟等人告诉司马冏说:“
嵇侍中善于丝竹,公可令操之。”
嵇侍中擅长演奏乐器,您可以叫他演奏一下。”
遂送乐器。
于是便送上乐器。
绍推却不受。
嵇绍便推辞。
冏曰:“
司马冏说:“
今日共为欢,卿何却邪?”
今天大家一起饮酒作乐,你为什么要推迟呢?”
绍曰:“
嵇绍说:“
公协辅皇室,令作事可法。
公辅助皇室,应该给大家树立榜样。
绍虽官卑,职备常伯。
我官职虽然卑下,也毕竟忝居常伯之位。
操丝比竹,盖乐官之事,不可以先王法服,为吴人之业。
吹弹演奏,本是乐官的事情,不能穿着官服来做乐工的事。
今逼高命,不敢苟辞,当释冠冕,袭私服,此绍之心也。”
我现在迫于尊命,不敢随便推辞,但应该脱下官服,穿上演奏的服装,这是我的想法。”
旟等不自得而退。
葛旟等人自觉没趣,就退了出去。
卢志于众坐问陆士衡:“
卢志在大庭广众之下问陆士衡:“
陆逊陆抗,是君何物?”
陆逊陆抗是你的什么人?”
答曰:“
陆士衡回答说:“
如卿于卢毓卢珽。”
就像你和卢毓卢珽的关系一样。”
士龙失色。
陆士龙听了脸色大变。
既出户,谓兄曰:“
出门以后,士龙就对哥哥说:“
何至如此,彼容不相知也?”
何必弄到这种地步呢,他可能真是不了解情况呀。”
士衡正色曰:“
士衡很严厉他说:“
我祖名播海内,甯有不知?
我父亲祖父海内知名,岂有不知道的?
鬼子敢尔!”
鬼的子孙竟敢这样无礼!”
议者疑二陆优劣,谢公以此定之。
舆论界对陆家兄弟的优劣一向难于确定,谢安就拿这件事来判定两人的优劣。
羊忱性甚贞烈。
羊忱的性格非常坚贞刚烈。
赵王伦为相国,忱为太傅长史,乃版以参相国军事。
赵王司马伦自任相国的时候,羊忱任太傅府长史,司马伦便任命他为参相国军事。
使者卒至,忱深惧豫祸,不暇被马,于是帖骑而避。
传达任命的使者突然来到,羊忱非常害怕牵连受祸,匆忙间来不及备马,于是骑着光身的马逃避。
使者追之,忱善射,矢左右发,使者不敢进,遂得免。
使者去追他,羊忱擅长射箭,不断向使者左右开弓,使者不敢再追,这才得以逃脱。
王太尉不与庾子嵩交,庾卿之不置。
太尉王夷甫不和庾子嵩交往,庾敳却不停地用“卿”来称呼他。
王曰:“
王衍说:“
君不得为尔。”
君不能这样称呼我。”
庾曰:“
庾敳说:“
卿自君我,我自卿卿。
你只管用‘君’来称呼我,我只管用‘卿’来称呼你;
我自用我法,卿自用卿法。”
我自用我的叫法,你自用你的叫法。”
阮宣子伐社树,有人止之。
阮修要砍掉土地庙的树,有人阻止他。
宣子曰:“
他说:“
社而为树,伐树则社亡;
设了神坛而种树,砍掉树神坛就不复存在了;
树而为社,伐树则社移矣。”
假使种了树而后立神坛,砍掉树神坛就不复存在了。”
阮宣子论鬼神有无者,或以人死有鬼,宣子独以为无,曰:“
阮修与人谈论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鬼神存在的问题,有人认为人死后有鬼,唯独阮修认为世上没有鬼神,他说:“
今见鬼者,云箸生时衣服,若人死有鬼,衣服复有鬼邪?”
现在那些说见到鬼的人,说鬼穿着生前的衣服,假如人死后会变成鬼,难道衣服也会变成鬼吗?”
元皇帝既登阼,以郑后之宠,欲舍明帝而立简文。
晋元帝登位以后,因为郑后得宠,就想废明帝司马绍而改立简文帝司马昱为太子。
时议者咸谓:“
当时朝廷的舆论都认为:
舍长立少,既于理非伦,且明帝以聪亮英断,益宜为储副。”
抛开长子而立幼子,不但在道理上不合立嗣的顺序,而且太子司马绍聪明诚实,英明果断,更适合做太子。
周王诸公,并苦争恳切。
周王导诸位大臣都竭力争辩,情辞恳切。
唯刁玄亮独欲奉少主,以阿帝旨。
只有刁玄亮一人想尊奉少主来迎合元帝的心意。
元帝便欲施行,虑诸公不奉诏。
元帝就想付诸实施,又担心诸大臣不接受命令。
于是先唤周侯丞相入,然后欲出诏付刁。
于是先召唤武城侯周和丞相王导入朝,然后就想把诏令交给刁玄亮去发布。
周王既入,始至阶头,帝逆遣传诏,遏使就东厢。
周王两人进来后,才走到台阶上面,元帝已经事先派传诏官迎着他们,拦住不让入内,请他们到东厢房去。
周侯未悟,即却略下阶。
周还没醒悟过来,就退下台阶。
丞相披拨传诏,迳至御床前曰:“
王导拨开传诏官,一直走到元帝座前,说道:“
不审陛下何以见臣。”
不明白陛下为什么召见臣?”
帝默然无言,乃探怀中黄纸诏裂掷之。
元帝哑口无言,就从怀里摸出黄纸诏书来撕碎扔掉。
由此皇储始定。
从此太子才算确定了。
周侯方慨然愧叹曰:“
周这才又感慨又惭愧地叹道:“
我常自言胜茂弘,今始知不如也!”
我常常自以为胜过茂弘,现在才知道比不上他啊!”
王丞相初在江左,欲结援吴人,请婚陆太尉。
丞相王导到江南之初,想要结交江东的世家大族,就向太尉陆玩提出两家联姻。
对曰:“
陆玩回复说:“
培塿无松柏,薰莸不同器。
小土丘上长不了松柏那样的大树,香草和臭草不能同放在一个器物里。
玩虽不才,义不为乱伦之始。”
我虽然没有才能,可是按道理也不能带头来做破坏人伦的事情。”
诸葛恢大女适太尉庾亮儿,次女适徐州刺史羊忱儿。
诸葛恢的大女儿嫁给太尉庾亮的儿子,二女儿嫁给徐州刺史羊忱的儿子。
亮子被苏峻害,改适江虨。
庾亮的儿子被苏峻杀害了,大女儿又改嫁江虨。
恢儿娶邓攸女。
诸葛恢的儿子娶了邓攸的女儿为妻。
于时谢尚书求其小女婚。
当时尚书谢衷为儿子谢石向诸葛恢求娶他的小女儿。
恢乃云:“
诸葛恢就说:“
羊邓是世婚,江家我顾伊,庾家伊顾我,不能复与谢裒儿婚。”
羊家邓家和我们是世代姻亲,江家是我看顾他,庾家是他看顾我,我不能再和谢裒的儿子结亲。”
及恢亡,遂婚。
等到诸葛恢死了以后,两家终于结亲。
于是王右军往谢家看新妇,犹有恢之遗法,威仪端详,容服光整。
结婚时,右军将军王羲之到谢家去看新娘,看到新娘还保存着诸葛恢旧有的礼法,容貌举止,端庄安详,风采服饰,华美整齐。
王叹曰:“
王羲之叹道:“
我在遣女裁得尔耳!”
我活着时嫁女儿,也仅仅能做到这样啊!”
周叔治作晋陵太守,周侯仲智往别。
周叔治要出任晋陵太守,他哥哥武城侯周伯仁和仲智去和他话别。
叔治以将别,涕泗不止。
叔治因为兄弟就要离别了,哭个不停。
仲智恚之曰:“
仲智生他的气,说:“
斯人乃妇女,与人别唯啼泣!”
你这个人原来是个妇女,和人家告别,只会哭哭啼啼。”
便舍去。
便不理他走了。
周侯独留,与饮酒言话,临别流涕,抚其背曰:“
伯仁独自留下来和他喝酒说话,临别时流着泪,拍着他的背说:“
奴好自爱。”
阿奴要好好地爱惜自己!”
周伯仁为吏部尚书,在省内夜疾危急。
周伯仁任吏部尚书时,有一夜在官署里得了病,很危急。
时刁玄亮为尚书令,营救备亲好之至。
当时刁玄亮任尚书令,多方设法抢救,表现得亲密友好极了。
良久小损。
过了很久,病情才稍为减轻了些。
明旦,报仲智,仲智狼狈来。
第二天早晨,通知了周伯仁的弟弟仲智,仲智急急忙忙地赶来。
始入户,刁下床对之大泣,说伯仁昨危急之状。
刚进门,刁玄亮就离座对他大哭,并述说伯仁夜里病危的情况。
仲智手批之,刁为辟易于户侧。
仲智扬手给他一耳光,刁玄亮被打得惊退到门边。
既前,都不问病,直云:“
仲智走到伯仁床前,一点也不问病况,直截了当地说:“
君在中朝,与和长舆齐名,那与佞人刁协有情?”
您在西晋时,跟和长舆名望相等,怎么会跟谄佞的人刁协有交情!”
迳便出。
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王含作庐江郡,贪浊狼籍。
王含任庐江郡大守,贪赃在法。
王敦护其兄,故于众坐称:“
王敦袒护他哥哥,一次特意在大家面前赞扬说:“
家兄在郡定佳,庐江人士咸称之!”
我哥哥在郡内一定政绩很好,庐江知名人士都称颂他。”
时何充为敦主簿,在坐,正色曰:“
当时何充在王敦手下任主簿,也在座,严肃地说:“
充即庐江人,所闻异于此!”
我就是庐江人,所听到的和你说的不一样。”
敦默然。
王敦哑口无言。
旁人为之反侧,充晏然,神意自若。
旁人都替何充捏一把汗,何充却十分但然,神态自若。
顾孟著尝以酒劝周伯仁,伯仁不受。
顾孟著有一次向周伯仁劝酒,伯仁不肯喝。
顾因移劝柱,而语柱曰:“
顾孟著便转向柱子劝酒,并且对柱子说:“
讵可便作栋梁自遇。”
难道就可以把自己看成栋梁吗!”
周得之欣然,遂为衿契。
周伯仁听到这话很高兴,两人便成了要好的朋友。
明帝在西堂,会诸公饮酒,未大醉,帝问:“
晋明帝在西堂召集众大臣举行宴会,还没有大醉的时候,明帝问道:“
今名臣共集,何如尧舜?”
今天名臣都聚会在一起,和尧舜时相比,怎么样?”
时周伯仁为仆射,因厉声曰:“
当时周伯仁任尚书仆射,便声音激昂地回答说:“
今虽同人主,复那得等于圣治!”
现在圣上和尧舜虽然同是君主,可又怎么能和那个太平盛世等同起来呢?”
帝大怒,还内,作手诏满一黄纸,遂付廷尉令收,因欲杀之。
明帝大怒,回到内宫,亲自写了满满一张黄纸的诏令,便交给廷尉,命令逮捕周伯仁,想就此杀掉他。
后数日,诏出周,群臣往省之。
过了几天,又下诏令释放他,众大臣去探望周伯仁。
周曰:“
周说:“
近知当不死,罪不足至此。”
起初我就知道不会死,因为罪状还不可能到这个地步。”
王大将军当下,时咸谓无缘尔。
大将军王敦就要率兵东下,当时人们都以为他没有借口呢。
伯仁曰:“
周伯仁说:“
今主非尧舜,何能无过?
现在的君主不是尧舜,怎么能没有过失!
且人臣安得称兵以向朝廷?
再说臣下怎么能兴兵来指向朝廷!
处仲狼抗刚愎,王平子何在?”
处仲他狂妄自大,刚愎自用,试看王平子到哪儿去了?”
王敦既下,住船石头,欲有废明帝意。
王敦从武昌东下以后,把船停在石头城,他的愿望是想废掉明帝。
宾客盈坐,敦知帝聪明,欲以不孝废之。
有一次宾客满座,王敦知道明帝聪敏明慧,就想借不孝的罪名废掉他。
每言帝不孝之状,而皆云温太真所说。
每次说到明帝不孝的情况,都说,“这是温太真说的。
温尝为东宫率,后为吾司马,甚悉之。
他曾经做过东宫的卫率,后来在我手下担任司马,非常熟悉太子的情况。”
须臾,温来,敦便奋其威容,问温曰:“
一会儿,温太真来了,王敦便摆出他的威严的神色,问太真:“
皇太子作人何似?”
皇太子为人怎么样?”
温曰:“
温太真回答说:“
小人无以测君子。”
小人没法儿估量君子。”
敦声色并厉,欲以威力使从己,乃重问温:“
王敦声色俱厉,想靠威力来迫使对方顺从自己,便重新问道:“
太子何以称佳?”
根据什么称颂太子好?”
温曰:“
温太真说:“
钩深致远,盖非浅识所测。
太子才识的广博精深,似乎不是我这种认识肤浅的人所能估量的;
然以礼侍亲,可称为孝。”
可是能按照礼法来侍奉双亲,这可以称为孝。”
王大将军既反,至石头,周伯仁往见之。
大将军王敦反叛以后,到了石头城,周伯仁去见他。
谓周曰:“
王敦问周伯仁:“
卿何以相负?”
你为什么辜负我?”
对曰:“
周伯仁回答说:“
公戎车犯正,下官忝率六军,而王师不振,以此负公。”
公举兵谋反,下官愧率六军出战,可是军队不能奋勇杀敌,因此才辜负了公。”
苏峻既至石头,百僚奔散,唯侍中钟雅独在帝侧。
苏峻率叛军到了石头城后,朝廷百官逃散,只有侍中钟雅独自留在晋成帝身边。
或谓钟曰:“
有人对钟雅说:“
见可而进,知难而退,古之道也。
看到情况允许就前进,知道困难就后退,这是古时候的常理。
君性亮直,必不容于寇讎,何不用随时之宜而坐待其弊邪?”
您本性忠诚正直,一定不会被仇敌宽容,为什么不采取权宜之计,却要坐着等死呢?”
钟曰:“
钟雅说:“
国乱不能匡,君危不能济,而各逊遁以求免,吾惧董狐将执简而进矣!”
国家有战乱而不能拯救,君主有危难而不能救助,却各自逃避以求免祸,我怕董狐就要拿着竹简上朝来啦!”
庾公临去,顾语钟后事,深以相委。
庾亮将要出逃,回头向钟雅交代自己走后的事,把朝廷重任深切地托付给他。
钟曰:“
钟雅说:“
栋折榱崩,谁之责邪?”
国家危在旦夕,这是谁的责任呢?”
庾曰:“
庾亮说:
今日之事,不容复言,卿当期克复之效耳!””
当前的事,不容许再谈论了,你应该期望取得收复京都的成效啊!”
钟曰:“
钟雅说:“
想足下不愧荀林父耳。”
想必您不会有愧于荀林父啊!”
苏峻时,孔群在横塘为匡术所逼。
苏峻叛乱时,孔群在横塘受到了匡术的威胁。
王丞相保存术,因众坐戏语,令术劝酒,以释横塘之憾。
后来丞相王导把匡术保全下来,并且趁着大家在一起谈笑时,叫匡术给孔群敬酒,来消除横塘一事的不满。
群答曰:“
孔群回答说:“
德非孔子,厄同匡人。
我的德行不能和孔子相比,可是困苦却同孔子遇到匡人一样。
虽阳和布气,鹰化为鸠,至于识者,犹憎其眼。”
虽然春气和暖,鹰变成了布谷鸟,至于有识之士,还是厌恶它的眼睛。”
苏子高事平,王庾诸公欲用孔廷尉为丹阳。
苏子高的叛乱平定以后,王导庾亮诸大臣想用廷尉孔坦来治理丹阳郡。
乱离之后,百姓雕弊,孔慨然曰:“
经过战乱而颠沛流离之后,百姓生活困苦,孔坦激愤地说:“
昔肃祖临崩,诸君亲升御床,并蒙眷识,共奉遗诏。
往日先帝临终之时,诸君亲上御床前,一起受到先帝的关怀赏识,共同接受了先帝的遗诏。
孔坦疏贱,不在顾命之列。
我才疏位卑,不在接受遗诏之列。
既有艰难,则以微臣为先,今犹俎上腐肉,任人脍截耳!”
你们有了困难以后,就把我推到前面,我现在像是砧板上的臭肉,任人细剁细切罢了!”
于是拂衣而去,诸公亦止。
说完就拂袖而去,大臣们也就不再提起。
孔车骑与中丞共行,在御道逢匡术,宾从甚盛,因往与车骑共语。
车犄将军孔愉和御史中丞孔群一起外出,在御道遇见匡术,后面跟随的宾客侍从很多,匡术便前去和孔愉说话。
中丞初不视,直云:“
孔群却并不看他,只是说:“
鹰化为鸠,众鸟犹恶其眼。”
就算鹰变成了市谷鸟,所有的鸟还是讨厌它的眼睛。”
术大怒,便欲刃之。
匡术听了大怒,便想杀掉孔群。
车骑下车,抱术曰:“
孔愉赶紧下车抱住匡术说:“
族弟发狂,卿为我宥之!”
堂弟发疯了,你看在我的面上饶了他吧!”
始得全首领。
孔群这才得以保住脑袋。
梅颐尝有惠于陶公。
梅颐曾经对陶侃有过恩德。
后为豫章太守,有事,王丞相遣收之。
后来梅颐任豫章郡太守,犯了罪,丞相王导派人去逮捕了他。
侃曰:“
陶佩说:“
天子富于春秋,万机自诸侯出,王公既得录,陶公何为不可放?”
天子还年轻,政令都由大臣发出,王公既然能逮捕人,我陶公为什么就不能放!”
乃遣人于江口夺之。
于是派人到江口把梅颐夺过来。
颐见陶公,拜,陶公止之。
梅颐去见陶侃,下拜,陶侃拦住他不让拜。
颐曰:“
梅颐说:“
梅仲真膝,明日岂可复屈邪?”
我梅仲真的膝头,以后难道还会向人跪拜吗!”
王丞相作女伎,施设床席。
丞相王导设置歌舞女,还安排下床榻坐席。
蔡公先在坐,不说而去,王亦不留。
蔡谟先已在座,看见这种做法很不高兴,就走了,王导也不挽留他。
何次道庾季坚二人并为元辅。
何次道庾季坚两人一起受命为辅政大臣。
成帝初崩,于时嗣君未定,何欲立嗣子,庾及朝议以外寇方强,嗣子冲幼,乃立康帝。
晋成帝刚去世,在这时,由谁继位,还没有定下来,何次道主张立皇子,鹿季坚和大臣们的议论都认为外来之敌正强大,皇子年幼,于是就立康帝。
康帝登阼,会群臣,谓何曰:“
康帝登帝位后,会见群臣时问何次道:“
朕今所以承大业,为谁之议?”
朕今天能继承国家大业,是谁的主张?”
何答曰:“
何次道回答说:“
陛下龙飞,此是庾冰之功,非臣之力。
陛下登帝位,这是庾冰的功劳,不是我的力量。
于时用微臣之议,今不睹盛明之世。”
当时如果采纳了小臣的主张,那么今天就看不到太平盛世了。”
帝有惭色。
康帝面有愧色。
江仆射年少,王丞相呼与共棋。
左仆射江虨年轻时,丞相王导招呼他来一起下棋。
王手尝不如两道许,而欲敌道戏,试以观之。
王导的棋艺比起他来有两子左右的差距,可是想不让子儿对下,试图拿这事来观察他的为人。
江不即下。
江虨并不马上下子儿。
王曰:“
王导问:“
君何以不行?”
您为什么不走棋?”
江曰:“
江虨说:“
恐不得尔。”
恐怕不行呢。”
傍有客曰:“
旁边有位客人说:“
此年少戏迺不恶。”
这年轻人的技术原来不错。”
王徐举首曰:“
王导慢慢抬起头来说:“
此年少非唯围棋见胜。”
这年轻人不只是围棋胜过我。”
孔君平疾笃,庾司空为会稽,省之,相问讯甚至,为之流涕。
孔君平病重,司空庾冰当时任会稽郡内史,去探望他,十分恳切地问候病情,并为他病重而流泪。
庾既下床,孔慨然曰:“
庾冰离座告辞后,孔君平感慨地说:“
大丈夫将终,不问安国甯家之术,迺作儿女子相问!”
大丈夫快死了,却不问安邦定国的办法,竟像妇孺一样来问候我!”
庾闻,回谢之,请其话言。
庾冰听见了,便返回向他道歉,请他留下教诲。
桓大司马诣刘尹,卧不起。
大司马桓温去探望丹阳尹刘惔,刘惔躺着没起床。
桓弯弹弹刘枕,丸迸碎床褥间。
桓温用弹弓来射他的枕头,弹丸在被褥上迸碎了。
刘作色而起曰:“
刘惔生气地起床说:“
使君如馨地,甯可斗战求胜?”
使君怎么这样,难道这也可以靠打仗取胜吗!”
桓甚有恨容。
桓温脸色非常不满。
后来年少,多有道深公者。
后生年少多有谈论竺法深的。
深公谓曰:“
竺法深告诉他们说:“
黄吻年少,勿为评论宿士。
黄口小儿,不要做评论界的资深人士。
昔尝与元明二帝王庾二公周旋。”
以前我曾经和元帝明帝两位皇帝,王导庾亮两位名公打过交道呢。”
王中郎年少时,江虨为仆射领选,欲拟之为尚书郎。
北中郎将王坦之年轻时,江虨任尚书左仆射,兼管吏部尚书职务,他考虑选王坦之任尚书郎。
有语王者。
有人把这事告诉了王坦之。
王曰:“
坦之说:“
自过江来,尚书郎正用第二人,何得拟我?”
自从过江以来,尚书郎只甲第二流的人担任,怎么能考虑我呢!”
江闻而止。
江虨听说后,就不再考虑他了。
王述转尚书令,事行便拜。
王述升任尚书令时,诏命下达了就去受职。
文度曰:“
他儿子王文度说:“
故应让杜许。”
本来应该让给杜许。”
蓝田云:“
王述说:“
汝谓我堪此不?”
你认为我能否胜任这个职务?”
文度曰:“
文度说:“
何为不堪!
怎么不胜任!
但克让自是美事,恐不可阙。”
不过能谦让一下总是好事,礼节上恐怕不可缺少。”
蓝田慨然曰:“
王述感慨地说:“
既云堪,何为复让?
既然说能胜任,为什么又要谦让呢?
人言汝胜我,定不如我。”
人家说你胜过我,据我看终究不如我。”
孙兴公作庾公诔,文多托寄之辞。
孙兴公写了《庾公诔》,文中有很多寄托情谊的言辞。
既成,示庾道恩。
写好了,拿给庾道恩看。
庾见,慨然送还之,曰:“
道恩看了,愤激地送还给他,说:“
先君与君,自不至于此。”
先父和您的交情本来没有达到这一步。”
王长史求东阳,抚军不用。
左长史王仲祖请求出任东阳太守,抚军不肯委任他。
后疾笃,临终,抚军哀叹曰:“
后来王仲祖病重,临去世时,抚军哀叹说:“
吾将负仲祖于此,命用之。”
我将会在这件事上对不起仲祖,”便下命令委任他。
长史曰:“
王冲祖说:“
人言会稽王痴,真痴。”
人们说会稽王痴心,确实痴心。”
刘简作桓宣武别驾,后为东曹参军,颇以刚直见疏。
刘简在桓温手下任别驾,后来又任东曹参军,因为刚强正直,桓温相当疏远他。
尝听记,简都无言。
有一次处理公文,刘简一句话也不说。
宣武问:“
桓温问他:“
刘东曹何以不下意?”
刘东曹为什么不提出意见?”
答曰:“
刘简回答说:“
会不能用。”
一定不会被采纳。”
宣武亦无怪色。
桓温听了,也没有一点责怪的脸色。
刘真长王仲祖共行,日旰未食。
刘真长王仲祖一起外出,天色晚了还没有吃饭。
有相识小人贻其餐,肴案甚盛,真长辞焉。
有个认识他们的吏役送来饭食给他们吃,菜肴很丰盛,刘真长辞谢了。
仲祖曰:“
王仲祖说:“
聊以充虚,何苦辞?”
暂且用来充饥吧,何苦推辞!”
真长曰:“
刘真长说:“
小人都不可与作缘。”
绝不能跟小人打交道。”
王脩龄尝在东山甚贫乏。
王脩龄曾在东山隐居过一段时间,那时很贫困。
陶胡奴为乌程令,送一船米遗之,却不肯取。
陶胡奴当时任乌程县令,就运一船米去送给他,王脩龄推辞了,不肯收下。
直答语“王脩龄若饥,自当就谢仁祖索食,不须陶胡奴米。”
只是回话说,“王脩龄如果挨饿,自然会到谢仁祖那里要吃的,不需要陶胡奴的米。”
阮光禄赴山陵,至都,不往殷刘许,过事便还。
光禄大夫阮思旷前去参加晋成帝的葬礼,到京都时,没有去殷浩刘惔家探望,事情完后就往回走。
诸人相与追之,阮亦知时流必当逐己,乃遄疾而去,至方山不相及。
众友好知道了,一起去追赶他,阮思旷也知道这些名士一定会来追赶自己,便急速走了,一直走到方山,他们赶不上为止。
刘尹时为会稽,乃叹曰:“
丹阳尹刘惔当时正请求出任会稽太守,便叹息说:“
我入当泊安石渚下耳。
我如果到会稽,要在靠近安石的小洲旁停船了。
不敢复近思旷傍,伊便能捉杖打人,不易。”
再不敢靠近思旷身旁,否则他就会拿木棒子打人,改不了的。”
王刘与桓公共至覆舟山看。
王濛刘惔和桓温一起到覆舟山去观赏。
酒酣后,刘牵脚加桓公颈。
喝酒喝得半醉以后,刘惔伸腿放在桓温脖子上。
桓公甚不堪,举手拨去。
桓温很受不了,抬起手拨开。
既还,王长史语刘曰:“
回来以后,王濛对刘惔说:“
伊讵可以形色加人不?”
他难道可以拿脸色给人看吗!”
桓公问桓子野:“
桓温问桓子野:“
谢安石料万石必败,何以不谏?”
谢安石已经估计到万石一定要失败,为什么不劝他改正错误?”
子野答曰:“
子野回答说:“
故当出于难犯耳!”
自然是由于很难触犯呀。”
桓作色曰:“
桓温生气地说:“
万石挠弱凡才,有何严颜难犯?”
万石是个软弱的庸才,还有什么威严的面孔不敢触犯!”
罗君章曾在人家,主人令与坐上客共语。
罗君章曾经在别人家里作客,主人叫他和在座的客人一起谈谈话。
答曰:“
他回答说:“
相识已多,不烦复尔。”
大家相识已经很久了,用不着再讲客套了。”
韩康伯病,拄杖前庭消摇。
韩康伯生病在家,经常拄着拐杖在前院里漫步游逛。
见诸谢皆富贵,轰隐交路,叹曰:“
他眼看着谢家诸人都富贵了,进出的车子轰鸣于路便叹道:“
此复何异王莽时?”
这和王葬时又有什么两样呢!”
王文度为桓公长史时,桓为儿求王女,王许咨蓝田。
王文度在桓温手下担任长史的时候,桓温为儿子求娶文度的女儿,文度答应回去和父亲蓝田侯王述商量。
既还,蓝田爱念文度,虽长大犹抱著膝上。
回家后,王述因为怜爱文度,虽然长大了,也还是抱在膝上。
文度因言桓求己女膝。
文度便说到桓温求娶自己女儿的事。
蓝田大怒,排文度下膝曰:“
王述非常生气,把文度从膝上推下去,说道:“
恶见,文度已复痴,畏桓温面?
我不喜欢看见文度又犯傻了,是害怕桓温那副面孔!
兵,那可嫁女与之!”
当兵的,怎么可以嫁女儿给他家!”
文度还报云:“
文度就回复桓温说:“
下官家中先得婚处。”
下官家里已经给女儿找了婆家。”
桓公曰:“
桓温说:“
吾知矣,此尊府君不肯耳。”
我知道了,这是令尊大人不答应呢。”
后桓女遂嫁文度儿。
后来桓温的女儿便嫁给文度的儿子。
王子敬数岁时,尝看诸门生樗蒲。
王子敬只有几岁的时候,曾经观看一些门客赌博,看见他们要出现输赢的时候,便说:“
见有胜负,因曰:“
南风不竞(南边的要输)。”
南风不竞。”
门客们轻视他是小孩子,就说:“
门生辈轻其小儿,迺曰:“
这位小郎也是管中窥豹,时见一斑。”
此郎亦管中窥豹,时见一斑。”
子敬气得瞪大眼睛说:“
子敬瞋目曰:“
比远的,我愧对荀奉倩;
远惭荀奉倩,近愧刘真长!”
比近的,我愧对刘真长。”
遂拂衣而去。
于是拂袖而去。
谢公闻羊绥佳,致意令来,终不肯诣。
谢安听说羊绥很优秀,就下旨意请他来,可是羊绥始终不肯上门。
后绥为太学博士,因事见谢公,公即取以为主簿。
后来羊绥任太学博士,因为公事去见谢安,谢安就马上把他调来任主簿。
王右军与谢公诣阮公,至门语谢:“
右军将军王羲之和谢安去看望阮裕,来到阮家门口,王羲之对谢安说:“
故当共推主人。”
我们自然是一同推崇主人。”
谢曰:“
谢安说:“
推人正自难。”
推崇别人恰恰最难。”
太极殿始成,王子敬时为谢公长史,谢送版,使王题之。
太极殿刚建成的时候,王子敬当时任丞相谢安的长史,谢安派人送块木板去叫王子敬题匾。
王有不平色,语信云:“
子敬露出不高兴的样子,告诉来人说:“
可掷箸门外。”
把它扔在门外吧。”
谢后见王曰:“
谢安后来看见王子敬,就说:“
题之上殿何若?
这是给正殿的题匾,你为什么不帮忙题匾呢?
昔魏朝韦诞诸人,亦自为也。”
从前魏朝韦诞等人也是写过的呀。”
王曰:“
王子敬说:“
魏阼所以不长。”
这就是魏朝国运不能长久的原因。”
谢以为名言。
谢安认为他说的好,是名言。
王恭欲请江卢奴为长史,晨往诣江,江犹在帐中。
王恭打算请江敳做他的长史,清晨前去拜访江敳,江敳还在帐中。
王坐,不敢即言。
王恭坐下,不敢立刻说明来意。
良久乃得及,江不应。
很久之后才说到此事,江敳不回答。
直唤人取酒,自饮一碗,又不与王。
只是叫人拿酒过来,自己喝了一碗,又不给王恭喝。
王且笑且言:“
王恭一边笑一边说:“
那得独饮?”
你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喝?”
江云:“
江敳说:“
卿亦复须邪?”
你也需要吗?”
更使酌与王,王饮酒毕,因得自解去。
就再让人斟酒给王恭,王恭喝完酒,于是替自己解了围,告辞而去。
未出户,江叹曰:“
还没走出门,江敳叹息道:“
人自量,固为难。”
人有自知之明,本来就很难啊。”
孝武问王爽:“
晋孝武帝问王爽:“
卿何如卿兄。”
你和你哥哥相比谁更有文采一些?”
王答曰:“
王爽回答说:“
风流秀出,臣不如恭,忠孝亦何可以假人!”
论风雅超群,我比不上哥哥,至于忠孝,又怎么可能让给别人呢!”
王爽与司马太傅饮酒。
王爽和太傅司马道子在一起饮酒。
太傅醉,呼王为“小子。”
太傅醉了,叫王爽为小子。
王曰:“
土爽说:“
亡祖长史,与简文皇帝为布衣之交。
先祖长史,和简文皇帝是布衣之交;
亡姑亡姊,伉俪二宫。
已故的姑母姐姐是两宫的皇后。
何小子之有?”
怎么能称为小子!”
张玄与王建武先不相识,后遇于范豫章许,范令二人共语。
张玄和建武将军王忱两人原先不认识,后来在豫章太守范宁家相遇,范宁叫两人交谈交谈。
张因正坐敛衽,王孰视良久,不对。
张玄便正襟危坐,王忱却久久地仔细看着他,不答话。
张大失望,便去。
张玄非常失望,便告辞。
范苦譬留之,遂不肯住。
范宁苦苦地解释并挽留他,他到底不肯留下。
范是王之舅,乃让王曰:“
范宁是王忱的舅舅,就责怪王忱说:“
张玄,吴士之秀,亦见遇于时,而使至于此,深不可解。”
张玄是吴地名士中的优秀人物,又是当代名流所着重的,你却让他处在这种情况下,真是很难理解。”
王笑曰:“
王忱笑着说:“
张祖希若欲相识,自应见诣。”
张祖希如果想认识我,自然应该上门来探望我。”
范驰报张,张便束带造之。
范宁赶紧把这话告诉张玄,张玄便穿好礼服去拜访他。
遂举觞对语,宾主无愧色。
两人于是一边喝酒一边谈论,宾主都没有抱愧的表情。